幽灯羽

我免费了!

rain

爆豪胜己讨厌雨。

湿气渗入每个角落,攀上肢体,温度降低使汗水分泌量减少,他整个人像受潮了的火柴一样,连刺猬般竖起的金发也丧气地略微下垂。鞋子也好,裤子也好,就算牺牲脚下也保不住上衣,全身黏糊糊的感觉恶心又微妙。

原本鲜明的景色失去光源被乌云映上一层灰蒙蒙的环境色,从伞下看到的天空被深浅不一的灰色占据,时刻翻滚流动,让他联想到体育祭最后一刻瞥见的眼神。轰焦冻徒然地伸着熄灭的左手,他的生命和褪去的火焰一同消逝,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在两人之间,那时候他的眼神就是现在天空上失去颜色的黯淡,绝望,悲伤,无数复杂无解的情绪在其中闪现,但他没有抓住一丝一毫,就在爆炸中泯灭。

如今想来,那说不定只是烟尘蒙蔽了他的双眼,或者是时间模糊了记忆擅自在画面上添加不存在的东西,那幕场景就如同梦境般飘渺。

除了被迫组队的情况,爆豪和轰几乎毫无对话,他也没有和对方谈话的欲望,讨厌的人和最讨厌的人混在一个圈子的状态下让爆豪更加不想靠近轰焦冻。然后时间飞逝,三年的高中时间被彼此珍藏在各自的心中,只是里面必然没有多少对方的影像,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同班同学,在班级聚会上陌生人般的见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这时的爆豪想着,那个半边混蛋的左侧就算在灰暗的场景中也这么碍眼啊。

轰焦冻喜欢雨。

生命源自海洋,胎儿被包裹在羊水中,他在雨水中感受着和母亲相似的冰冷。

人类的原罪存在于血缘之中,因为亚当夏娃吃下了苦果,所以世世代代的人类都带有了罪孽。传说中四十昼夜的大雨淹没了最高的山,沉没了最大的都市,灭绝了无辜和有罪的生命,将世间的罪恶冲刷洗净,如果他割开皮肤,让血液蜿蜒留下,雨水是否能将他的罪咎全部冲去呢。

即使这样,他也一定无法简单地原谅自己。他曾经有过一段完全沉溺于憎恨的时间,他只是笔直地看着安德瓦的身影,将冰冷和怨恨发泄给接近他的人,甚至不曾发觉他给予了他人多大的创伤。在发现了错误的现在,他也无法好好的回应他人,何况是补偿和回报。

小声的喵声打断了轰的思考,他环顾四周,终于在天桥底下的支柱旁找到了勉强不受雨淋但仍瑟瑟发抖缩在纸箱里的小动物。

他犹豫着伸出的手被惊慌地躲开,这才发现水滴沿着手腕不断流下,把瓦楞纸染成一片深褐,他全身都湿透了,难怪会被嫌弃。

左半侧的能力发动,虽然他讨厌源自那个人的能力,曾认定永远不会用于战斗之上,但不介意解冻之类的用途,而且把自己烤干其实也是个技术活。

过了十分钟他才将右半身也加热完毕,硬是在冷天里浑身散发出一阵太阳烘烤过后的暖意,这次轰没有被猫拒绝,温热的左手扫过浅金的毛发。

他一瞬间为生物的柔软和热度而颤抖。

爆豪想嘲笑对方落汤鸡的狼狈样子的意图不幸地落空了,等他越过层层雨帘的阻碍,才发现手边没有任何雨具的轰焦冻全身干爽,仿佛在向他炫耀这个性的优势,在他被淋成半个水人攻击力和气势都只剩一半的时候,自己还能维持清爽的帅哥形象。

于是他挤入本来就狭窄的避雨空间,还狠狠地甩了对方一身水。

“阴阳脸,你在这里干嘛,”就爆豪所知——并非是他有意听探,而是切岛和上鸣两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打听班上女孩子信息的时候顺带得知了那家伙的地址,距离这里隔着好几条街的路程。何况这种天气,除了被老太婆使唤的自己外,谁会出来闲逛。

“啊,爆豪,”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样子也让他火大,“我在...散步?”

“反问句是怎么回事,去外头给我淋冷水清醒清醒。”

“抱歉,但是不行。”爆豪察觉到轰的外衣有凸起的迹象,就像有什么藏着里面一样。在他的注视下,肿块蠢蠢欲动地,从轰的领口好奇地探出头看向又一个陌生人。

爆豪看了看脚边的空纸箱,又瞥了眼轰怀里乱动的猫,顿时了解了情况。不愧是装模作样的优等生,连博爱的精神也心领神会。

那只猫大概是在轰的怀中暖和够了,扒着少年的衣领往外跳,目标,爆豪的右手,准确来说是右手抓着的塑料袋里面的食物。

一年生里的冠军自然不可能比猫的速度还慢,他露出无比嫌弃被轰焦冻宠坏以为是人都会对它亲切的臭猫的神情闪开,对因为扑空试图反身追击的猫不理不睬地换了个手。

“因为你捡了只猫?”外头的鱼越下越大,似乎要把停滞了的两人一只全部淹没,溅飞的雨滴扑到他身上,又被旁边的人的热气蒸发。爆豪琢磨着这下回去就真成水人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离开的话就像是自己在半途认输退场般使人泄气,凡事都想争个第一的爆豪决定专心找点事来折腾对方。

轰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似的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爆豪,你喜欢猫吗?”“讨厌到想立刻把旁边的那只炸了。”爆豪毫不犹豫地回答。

爆豪小时候没多干拔昆虫翅膀,虐待动物的事,在他的价值观里欺负弱小算什么好鸟,打垮强者,例如眼前的那个才是正事。但他也自然不是尊老爱幼,呵护关爱弱小生命的老好人,那是臭久的角色。如果问他对那些娇柔懒惰傲慢的生物的看法,不会出现原地爆炸以外的答案。

轰略带可惜地低下头,浅金色的猫趴在同样发色的少年腿上,考虑到它的处境应该是饿坏了,爆豪抵不过孜孜不倦的哀求从袋中翻找出鱼干,还周到地撕开包装袋递到面前。

少年弯下身子用手指搔弄小猫的下巴,好感度剧增的猫也露出了愉悦的样子,比起在自己怀中不安地扭动现在似乎更舒心。

没有感觉到被冷落和背叛的轰默默地看着互动的一人一只,脑子冒出了个自认不错的方案。“爆豪来收养它吧。”

爆豪惊讶地挑眉,完全不理解他刚才说的话似的。到底是怎样的感性才能在他说完讨厌猫的几秒钟后建议他收一只猫,爆豪觉得回他一句老子讨厌猫都是浪费力气。

“老子家里养了狗,”若是硬要选猫派还是犬派,他只能用排除法成为犬派,而轰,大概是猫犬皆可接受但都养不好的那种吧。“而且要收养的话,怎么看都应该是你,还是说你给了猫一时的温暖然后就要不负责任地抛弃它了,伪善的家伙。”

听到这话的轰蹙起眉头,正如爆豪所说,一时兴起的温柔如同时效短暂的止痛药,解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他从善待他人的行为中获得了解脱的假象,即使是在冰冷的内心暴露之后也能以曾经的友善推脱责任。

“我姐对猫过敏。”他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卑微的人。

爆豪嗤之以鼻,“体育祭堂堂的no.2却连只猫都不敢收养。”

雨势渐弱,阳光浅浅地铺上地面,爆豪跨步迈入光芒中,如同炫武耀威的胜利者一般。

他再次来到了天桥下,那只浅色的猫咪蜷缩在一侧,看来老天爷没有空闲安排一个好心人来照顾可怜兮兮的小生命。

这几天他和轰在这里碰面过数次,可能因为从小喜欢这附近的麻辣关东煮,才让他有动力特意拐个弯路过这里,说不定下雨的时候还能在底下避个雨。相比之下刻意住家完全在反方向的轰焦冻不知为何经常出现,总不会只是为了那只他不肯捡回家的小猫。

“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呀,”作为被放生的动物一日三餐有保证可谓相当幸福了,爆豪无聊地蹲在纸箱旁边,用鱼干逗弄着,在它跳起来的前一刻移开食物,反复几次才把鱼干喂给小猫。

这只猫和阴阳脸似乎都对吃的异常执着,他每次在饭堂遇见轰有九成手上端着荞麦面,甚至还试图把面喂给猫,幸好被他阻止了。

也许是碰面几率增加的缘故,最近放水混蛋多次出现在梦中,能回忆起来的片段零零碎碎,但也足够了,因为在梦境中,轰焦冻总是和现实相似的,用截然相反的荧绿和淡灰的眼睛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自从入学发现第一的宝座前挤入好几名尊贵的保送生,那个操着强大华丽个性的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从半边混蛋身上看到了从所未见的威胁。第一次蒙受的挫折几乎要把他彻底压垮,折断全身每一段骨头,当他带着碎骨和外露的血肉站在舞台上时,得到的却是耻辱。

现实总与梦境相反,轰焦冻从未注视过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路边一块碍脚的石头。

傍晚的天空是即将没落的灰暗,没有下雨的征兆,也没有猛烈的阳光,猫也吃饱了,失去停留意义的爆豪收拾垃圾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没有在等的那个人没有来。

轰焦冻发现猫比较黏爆豪,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它第一个靠近的永远是爆豪。轰自然没有想到自己喂给猫的食物给幼小的生物带来多大心理阴影。

他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猫,事实上他一半的动机处于莫名的期待感,即使在学校他和爆豪也几乎毫无交集,爆豪和上鸣、切岛一同行动,而他则是和饭田、绿谷,但如果是在这里,却罕见的能和对方交谈。

两人共同喂养一只小猫,如同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一般,放学后不约如同的来到同一个地方,有时能遇上对方,有时空无一人,有时万里晴空,有时乌云遍布,只要看到爆豪的身影心里便涌起一股热意,忍不住加快脚步。

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明知道对眼前的无辜生物是无比残酷的想法,习惯了被豢养的家猫很少能自己生存下去,就算有人能提供粮食,依然有疾病、天敌等灾难,而且猫是随性的生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厌倦他们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像现在这样在校外相遇反而奇怪,轰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入夜后四周廖无人烟。他独自一人用手机导航找到了爆豪曾经提过的那间麻辣关东煮,所有吞下肚子的东西都灼烧着胃道,辣到内心都散发着苦涩,眼泪几乎要涌出。

他在等的那个人没有来。

他怀疑轰是不是真的喜欢猫,轰极少主动去触碰动物,喂食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但他实在想不到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出现的理由。

“它很亲近你呢。”还不是因为你老是塞莫名其妙的东西下去,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生物实验呢,爆豪在内心吐槽。

“你哪只眼看到老子和这低等生物关系好了?”

“一定是因为爆豪是个温柔的人。”轰自顾自地说下去,首次被说成温柔的爆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脑子有病的轰焦冻给炸得渣都不剩。可惜轰似乎丝毫没有接收到旁边人的怒气,自言自语般低喃,“我也想成为真正温柔的人。”

爆轰环顾四周想找点东西来发泄,可惜只有脚边的纸箱,他很仁慈地放过了猫,开始怼人,“你在胡扯什么狗屁话,别把这种懦弱的标签贴到老子脸上,你想成为怎么的人跟我没有一毛关系。而且,你嘴上说着想改变,但你有行动吗?”

“抱歉。”轰就像个遭受责备的小孩子一样低头垂着眼,和轰焦冻的交谈就像隔着层透明的冰,真实的想法折射后不复原样。

“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要道歉!”爆轰更烦躁了。

“事实上我姐没有对猫过敏。”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点。“我不收养它纯粹是自己的问题…”

“母亲曾经送给我一只兔子。”那双眼睛和爆豪的一样绯红,如同火花般绚丽,鲜血般殷红,夕阳般辉煌。“不久后母亲就离开家,我只能通过那只小生物回忆母亲的温暖。”

轰侧过头看他,额前的白发遮住了色素淡薄的右眼。哺乳动物的触感柔软细腻,在薄薄地皮毛下就是温热的血管和内脏,温暖而脆弱。

“我是偷偷养着它的。”从这句话爆豪就推断出了结局。“他当然能发现它,他说我不需要这些软弱的东西,把它摔到墙上。我跑过去,雪白的皮毛简单地染成鲜红。”

捧在手上的残骸比兔子活着时更高温,比使用火焰个性时更灼热,仿佛烟花的盛开与谢幕。

“然后我烧毁了它的尸体。”轰就在他身边不足一米的距离,可是他却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这时候他应该是后悔,是憎恨,是痛苦,或者混杂着所有感情,正如体育祭窥视到的表情。

“从那以后我就从未养过任何生物。”那些娇小的生物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和自身的无力。

夕阳的色彩覆盖在轰白色的一边,让他整个人终于取得了颜色的均衡,一种触目惊心、焚烧自我的炎色。爆豪把轰自血色拉入阴影中,抓着半红半白的脑袋狠狠地揉了一把,很柔,但他不觉得轰是个一碰就碎的家伙。

“你已经和以前不同了,虽然远远比不上老子,但保住一只笨猫的力量还是有的。”爆豪露出了嚣张至极,目中无人的笑容,“如果还是不行,老子就赏脸帮下可怜的你吧。”

轰直楞愣地看着嘴角咧开笑得一脸反派的爆豪,似乎在消化刚才的话。“也就是说,你会教我怎么养猫。”

“不,我没养过猫。”

“都是动物,没关系的。”轰反而莫名地自信起来。

“交给你迟早养死,”他无奈地叹气,把想掏出来的养猫指南塞了回去,看来他要一步一步教导这个笨蛋了。

但是,说不定挺有意思的,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fin
想做个铲屎官(´Д⊂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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